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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黑镜第四季的收尾之作,《黑色博物馆》所带来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与其说是震撼,不如说是痛苦。对于一部虚构的作品来说,能够打破现实和虚拟的界限,使观众体验到这样强烈、真实的痛苦,是非常了不起的 ,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黑色博物馆》由三个独立的小故事组成。第一个故事讲述医生将自己的神经与病人的神经相连,从而感受到了病人的痛苦,由此做出最精确的诊断。但随着他所承受的痛苦不断增强,他的大脑也发生了变化——医生逐渐爱上了疼痛的感觉,他开始自残,最终只能通过残暴地杀害路人并感受他的痛苦来饮鸩止渴。对痛苦上瘾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但如果这种痛苦不会造成任何生理性的伤害呢?影片中,医生可以感知到病人的痛苦,但是自己的身体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所以即使疼痛的体验是真实的,痛苦本身却是虚幻的。这就好比,在读一本悲剧小说时,读者将自己带入小说主角的角色,感受他的情绪,模拟他的痛苦,但合上书本之后,读者便可以全身而退。人们对于悲剧的喜爱和对痛苦的迷恋本质上是一样的。心理学家Goldstein在《纯粹的悲伤所带来的快感》中写道,人们之所以喜欢观看悲剧,是因为悲剧所带来的悲伤是一种没有任何杂质的悲伤,这样高纯度的悲伤在现实中是很稀有的,因为在生活中,人们在体验悲伤的同时往往也感受到了焦虑、恐惧等其他情绪,这些情绪导致悲伤不再纯粹;也就是说,困扰我们的并不是悲伤本身,而是那些伴随悲伤而来的其它负面情绪。但是,纯粹的悲伤为什么会带来快感?解答这个问题大概需要神经科学方面的知识(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我只能猜测,掌控悲伤、痛苦、和快感的是同一(或相邻)脑区域?
第二个故事继续了对于共情的讨论,它假设共情的程度可以达到100%,也就是二人的感官、情感体验完全重合。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大概只有变种人Charles Xavier,普通人是不太可能有如此高的共情能力的。也许,这是大脑对于自己的保护,毕竟大脑的承受能力没有强到可以盛下全世界的痛苦;适当的共情能力是非常有益的,但极度发达的共情对于个体而言是具有毁灭性的。在第二个故事里,男主将植物人妻子的意识转移到自己的大脑中,两人共用同一个身体,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但很快两人就都到了崩溃的边缘。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很近,但必须存在,模糊的边界会造成一系列的问题。
第三个故事是全片最黑暗的一段,含冤而死的囚犯的意识被转移出来,并被继续囚禁在牢房中,每日接受无数次的电击刑法。这个故事可能是在致敬心理学家Milgram的电击实验。在Milgram设计的实验中,参与者被告知这是一项关于“惩罚对学习行为的效用”的实验;参与者扮演老师的角色,另有一组实验人员扮演学生的角色;而参与者并不知道扮演学生角色的人是实验人员,而不是和他们一样毫不知情的参与者。Milgram要求,每当学生回答错一个问题,老师需要对学生施以电击作为惩罚。尽管学生不断地哀嚎、尖叫,大部分的老师还是没有停止电击,甚至不排除有些参与者暗中享受着扮演施虐者的角色。参与者与实验人员并不认识,更没有私人恩怨,就如同在第三个故事里,折磨囚犯的是与他素不相识的来参观博物馆的游客。如果第一个故事讲述的是迷恋自己的痛苦,那么第三个故事就是关于享受他人的痛苦。
我们也许会认为,世界上的确存在一部分以他人的痛苦为乐的人,但自己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享受他人的痛苦,并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这听起来并没有丝毫的吸引力。没有吗?正如我之前所说的,这三个故事的精彩之处在于它们向观众传达了一种真实的、强烈的痛苦。在观看电击的片段时,我觉得压抑、难过,影片结束很久之后,这一幕仍在我脑海中萦绕,像个噩梦。在某种程度上,我对这个虚构的角色产生了共情,体会到了他的痛苦,并为他的痛苦而流泪。我体验到了痛苦,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在影片结束后,我觉得这是一次极佳的观影体验,并通过写这篇影评把影片推荐给更多人,继续分享、传播、消遣这些虚构角色的痛苦。这种对于痛苦的迷恋,和影片中的角色有什么区别呢?是现实和虚拟的区别吗?很多心理实验都证明,虚拟作品所唤起的情感与现实生活中体验到的情感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我们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不得不承认,在不用付出现实代价的前提下,我们也对自己和别人的痛苦上了瘾?
黑镜第四季(完结6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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